从苑家到新宅距离很近，苑福宁没坐在轿子里，反而跟容毓一起，共乘一匹马巡街。
周围的人什么样的目光都有。
苑福宁习惯了。
第一次进书院，
第一次参加科举，
第一次成为女举人，
第一次成为有品阶的府衙正式官员，
她受过太多眼光了，有什么好畏惧的呢，容毓的手从她后腰向前揽着控制缰绳。
她往下顺，触到缰绳，紧紧攥在手里。
容毓似乎懂了，松开手让她自己持缰，自己则揽着她的腰。
等到新宅，苑福宁才算明白陈真那欲言又止是怎么回事了。
宅邸上好大一个苑字。
她回头看向容毓，“你这是正打算不要姓氏了啊。”
容毓挑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外堂坐着许多宾客，屏风之外另有一张小桌，坐着的人是魏无。
相比前几日，他越发的瘦削，几乎只剩一把骨头支撑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梅玥自己坐在上头，笑得合不拢嘴。
魏无坐在屏风之后，透过两只屏风叶看着容毓，那小子高高昂着头，眉梢眼角乃至发尾都是笑意。
是他从没见过的笑。
他抑制不住喉咙间的闷痒，捂着嘴不住的咳嗽。
欧阳站在他身后，递了一张帕子。
魏无：“带我回去吧。”
欧阳看了看外面的天，“小姐交代了，让你吃过饭再回去。”
魏无摇摇头，“苑大人愿意让我来，已经是开了天恩，山珍海味无我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小兄弟，带我回牢里吧。”
屏风外转进来一个人，陈少卿撸起袖子大刺拉拉的走过来。
“走什么，我还没给你把脉呢。”
魏无立马缩回手，紧紧攥着袖子。
“不必。”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用力撑着椅背，但他双手无力实在起不来。
陈少卿：“你让我看看，开几服药不就好了吗，非要这样天天的咳嗽？”
欧阳上手一搭。
魏无顺势借力站了起来。
魏无略微弯下腰，十分恭敬的说道，“陈大夫，我的身子骨我清楚，有那上好的药不如留给更需要的人，我不必了。”
“请您转告四爷，老朽该回监牢了。”
陈少卿还是头一回在患者这吃闭门羹。
他单手叉着腰，右手抬起停在空中，“那个。”
魏无已经在欧阳的搀扶下走出后堂，往苑宅的小角门方向去了。
看这老头的面色，情况似乎不大好啊...
他砸吧砸吧嘴。
罢了，容毓今日新婚，有什么要紧的，后也是一样的，应该不会这样快就死了。
苑宅回监牢这一路，欧阳给准备了一辆顶稳当的马车，从小角门一路出去，得绕回到苑宅正门前的大道才能走出去。
但今日新婚，容毓大手一挥开了三天的流水席。
全是人。
马车还没人走得快。
魏无靠在车窗上，看着苑宅的围墙。
容毓并没有替换，这围墙还是从前那副样子，青砖灰瓦高高耸起，四角还有瑞兽坐镇。
马车太慢了，但他并不
心急，慢点好啊，他想再最后看一看这间房。
从小路绕到宽敞的大道几乎用了半个时辰，魏无强撑着睁开眼睛，想看一看正门。
刚刚刷过的朱红大门贴着两个硕大的喜字，容毓身边的几个近侍在陈真的带领下还在迎来送往。
最上面，苑府两个字，是燃金工艺。
魏无：“这位兄弟。”
他看向欧阳。
“从前的牌匾呢？”
欧阳光顾着看路，“摘了扔了吧。”
魏无的眼神一下子便暗淡下来了，攥了攥袖子，没再说什么。
欧阳：“你对四爷有意见？”
魏无连忙摇头，后知后觉想起他在身前，根本看不到，连忙说道，“哪里敢有什么意见。”
“不过是觉得牌匾是一户人家最要紧的物件儿了，该好好留着的。”
有个小孩儿欢呼的从马车前飞奔而过，欧阳立马扥紧缰绳，微微转头道，“也或许留着了吧，没准我们小姐会给留下。”
毕竟差点成亲家呢。
魏无点了点头。
他靠在车厢上微微闭上眼睛，胸口的起伏越发缓慢。
太累了。
什么也不想思考了。
好像快些见到他的娘子啊。
新房里——
把最后一个好信儿的丫头子赶出房门，容毓背靠着门望向床上坐着的苑福宁，两人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福宁七手八脚的拆发冠。
天爷，压得脖子都断了。
容毓赶忙上来帮忙。
越帮越忙。
苑福宁回身给他一巴掌，“你别动！”
容毓索性搬了铜镜来给她照着，“
将那个大的先卸下来。”
小半柱香，她不仅把首饰都卸下来了，还把头发扯得乱七八糟，粗略的查一查，梅玥给她带了小二十只钗。
这还没算杂七杂八的小物件儿。
她环顾一圈，没什么东西能装的。
索性把垫在床上的白手帕一捋，像打包馒头似的将首饰一股脑全装了起来，然后丢给容毓。
最后把梅玥那只主冠小心翼翼的放在窗边的多宝阁上。
容毓取了一只象牙梳子回来，坐在她身后，轻轻捋过她的头发。
苑福宁：“不必梳了，通开就好。”
容毓很珍重的一点一点梳开，生怕扰疼了她。
本是个温存的情景，但是福宁心里却发闷。
她回头攥住容毓的手，“魏无来了没？”
容毓：“来了，他自己一张小桌，很安全，我叫欧阳随时跟着他呢。”
苑福宁摇了摇头，“我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容毓握住她的肩膀，将人小心翼翼的带到怀里，然后紧紧揽住。
下巴轻轻倚靠在苑福宁的头顶。
“不怕。”
他轻轻晃着，就像哄小孩儿似的，又重复了一遍，“不怕。”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泡在酒坊的原因，容毓的身上有些淡淡的白酒味道，还混了几分果香气，是从她今天的脂粉里染去的。
苑福宁扎实的靠在他怀里。
熟悉的味道总是能让她彻底的放松下来，她扬起头，凑近容毓的下巴。
他正巧低头。
两双皆是深情的眼睛在空中猛然撞在一起。
苑福宁微微挺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让一切都去死吧。
她要和他在一起。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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