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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雨夜 公子良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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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春雨过后,开封骤然变冷。笔砚阁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说夜幕降临时,黄河上吹来的风裹挟着露水笼罩大地,满城灯火若隐若现,溪云初起,山雨欲来;皇城的威严,汴京的富庶,似乎一切都显得黯淡无光。

    一片萧杀中,崔府的桃花春色满园争相开放。饱暖思**,恃宠而骄,人亦如此,花亦如此。长在豪门中的花草生来要比野地里的野花野草受到的呵护更多,身上自带富贵之气。崔玉恒就是园中的一株桃花,他有桃花的颜色,有桃花的富贵气象,然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却恰恰缺少桃花的芬芳。

    一排排印有“崔”字式样的灯笼把整个桃园照亮,数十个戴甲武士纹丝不动站在桃园四周的走廊上,好似一尊尊石像。崔玉恒在桃园中舞剑,他的剑不同于旁人,他并不会多少武功,剑法仅限于招式而已。但一个人的剑术高低不能单由武功强弱而论。崔玉恒的剑锋芒毕露,寒如十月飞雪、利是吹毛可断、狂似万马奔腾、势若江河决堤,处处透着杀机,处处可见戾气。

    别人眼中的崔玉恒是开封一霸,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人们往往容易被表象迷惑,却忘了崔万钧起于行伍,崔玉恒是崔万钧的儿子,他生来身上就继承了崔万钧的铁血坚韧,同时还有阴谋、手段以及杀伐决断的狠辣。崔家父子站在权利巅峰俯瞰天下芸芸众生,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权利带来的便利,但这对父子并未就此知足。

    崔万钧身居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位,掌管禁军,半个开封城都在他的手里。然而伴君如伴虎,尽管大权在握,他却时时刻刻如履薄冰不敢有一丝一毫怠慢。自古君王最怕武将拥兵自重,赵匡胤称帝以前曾是后周禁军大将,他深知武将权柄过重对大宋王朝的危害,所以称帝不久后并杯酒释兵权解除了石守信、王审琦等禁军将领的兵权。崔万钧虽然安安稳稳做了三年的殿前司都指挥使,可不知为何,这个官他却越做越害怕。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崔万钧知道,赵匡胤早晚要对他动手,崔家步石守信、王审琦后尘算是幸运,稍有不慎就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虎父无犬子,崔玉恒生于乱世,成长于刀枪剑林,卸磨杀驴的事他见多了,自然知道崔万钧的风光只是一时的,崔家要想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就要做自己的主。他每日带着一群喽啰招摇过市,走街串巷来回于妓院、赌场之间,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俊朗的外表下面其实隐藏着一颗虎狼的心。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的人喜欢钱财,有的人偏爱美色。崔玉恒爱财,同样好色,但和钱财美色相比,他更爱的是权利。在他看来,钱财美色不过是最低级的趣味追求,只有权利才能勾起他所有的欲望。道理很简单,在权利面前,钱财、美人都只是为其服务的工具。何况权利可以制定秩序,掌握天下所有人的命运。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天下所有的钱财和美人都是他的,不仅如此,他还能利用权利开疆拓土,重现汉唐之辉煌,名垂于青史之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十六年前陈桥驿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就是他最好的老师。世道轮回,十六年后,一切就好像又回到了原点。赵匡胤已经到了暮年,一只老迈的老虎和病猫有什么区别?现如今,赵光义和赵德芳因储位之争无暇顾及旁人,鹬蚌相争,正是他渔翁得利的大好时机,再加上崔万钧掌管禁军,连老天爷都在帮他,何愁大事不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权利的诱惑让多少人鬼迷心窍,甘愿铤而走险。崔家父子一拍即合,一切皆在悄无声息中按计划进行,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崔玉恒偶尔才露出他的野心。

    一个高七尺余,长脸鼠目鹰鼻,相貌平平,穿着形似教书先生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此人名叫张鹿,早年间曾是个江湖落魄之人,机缘巧合在崔万钧军中做了执笔人。因他颇有学识,又懂剑术,后来,崔万钧就把他安排到了崔玉恒身边。来到崔玉恒身边以后,张鹿办事果断、有勇有谋的潜质逐渐显露出来。对于正着手打算大干一番事业的崔玉恒而言,张鹿正是他如饥似渴期盼已久的帮手。除此之外,崔玉恒还在张鹿身上发现了另一个秘密。张鹿的武艺冠绝全雄,以剑法精妙著称,却不显山不露水,一直默默无闻与寻常人无异。一个人刻意隐藏自己的真面目,原因无非有两种;其一,这个人当真淡漠名利;其二,这个人身上藏着天大的秘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张鹿和崔玉恒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两只蚂蚱,要么更进一步,要么万劫不复。

    张鹿无意打搅崔玉恒的兴致,他远远站在一旁不声不响道:“公子,那几个人来到开封已经有半个月了,他们让在下问一问公子,公子何时能与他们见面?”

    崔玉恒显得漫不经心,似乎没有把张鹿的话放在心上,他慢腾腾边舞剑边说道:“你告诉他们,就说本公子最近很忙,等有空了,自然会见他们。”

    听到如此回答,张鹿不禁打量崔玉恒一眼,而后道:“那几个人毕竟是公子请来的客人,公子迟迟不肯见他们,恐怕不太妥当。”

    崔玉恒剑走龙蛇,行步如秋风卷落叶,忽然间撤剑刺向张鹿。他的剑虽然不够威力,但也能杀人。危急关头,张鹿异常沉着,他面不改色纹丝不动,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紧盯着刺来的铁剑。张鹿是崔玉恒的左膀右臂,崔玉恒怎会伤他性命?崔玉恒此举不过是想和张鹿开个玩笑,顺便提醒张鹿,让他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只需做好分内之事,至于崔玉恒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他来指指点点。

    崔玉恒把剑指在张鹿胸口冷冷问道:“有何不妥的?”

    张鹿见状倒识趣,忙拱手答道:“公子是主人,他们是客人,他们千里迢迢受邀而来,倘若公子一直闭门不见,实在不是待客之道,要是因此影响了公子的大计,岂不是得不偿失。”

    崔玉恒收回剑转身双手摊开仰头哈哈大笑一声道:“待客之道......成大事者,必先学会忍耐,要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叫本公子如何相信他们能助我成就大业?”

    张鹿道:“江湖上的人放荡不拘散漫惯了,恐怕他们一时半会不会明白公子的苦心。”

    崔玉恒“哼”一声道:“既然他们不明白,本公子并教教他们。”他侧脸挑了张鹿一眼道:“你就这么告诉他们,用不着替我遮遮掩掩。”崔玉恒行事虽然乖张,却不至于张狂,何以今日待人如此傲慢?张鹿十分不解。张鹿心里想什么怎么可能瞒得过崔玉恒的眼睛,崔玉恒转身道:“江湖上浪得虚名的人太多,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即忠心,办事又得力,本公子自然待他如上宾,此次我们请来的都是江湖上声名狼藉之辈,这些人心狠手辣,见利忘义,不守规矩,他们能助你我成事,也能轻易把你我出卖,别忘了你我做的可是掉脑袋的事,稍有差池就有可能人头落地,多一分谨慎,总比到时候追悔莫及要好。”崔玉恒胆大心细,心智异于常人,难怪张鹿愿意死心塌地为他卖命。崔玉恒说罢,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本公子有足够的诚意和他们合作,可他们也得让本公子看到他们的诚意,要是他们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你觉得咋们还有必要和他们合作吗?”崔玉恒的野心、智谋皆可谓高人一等。他洞若观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似乎是举手投足间的事,叫人信服的同时又能让人感受到一丝寒意。经此一说,张鹿大概已经明白崔玉恒的用意,不过,崔玉恒的用意还不止于此。他踱步道:“本公子喜欢有野心的人,但讨厌有野心却不守规矩的人,在江湖中人眼里,我崔玉恒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纨绔子弟,恐怕没人会把我放在眼里。”他冷笑一声继续道:“不把本公子放在眼里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要想和本公子合作,就得听我的,本公子之所以晾着他们,还想让他们知道,即使他们再厉害,始终不过是一群江湖上的乌合之众,本公子虽然年轻气盛,却受命于天,妄想和本公子平起平坐,他们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一句“受命于天”足见崔玉恒自信满满,令旁人听起来不禁要退避三舍。有道是君臣有道,主仆有别,张鹿恭恭敬敬拱手道:“在下明白了,在下唯公子之命是从,万死不辞。”

    张鹿再次表明心迹,崔玉恒心中十分得意,他走到张鹿跟前笑道:“只要你我同心协力就能开创万世基业,张先生,你是本公子的恩师,我不会让你死,也不准你死,我要你亲眼看到天下所有人都拜倒在我的脚下,到那时,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开国国师,必将青史留名。”张鹿飘零半生,一身本事只有崔玉恒真正懂得欣赏,让他有机会实现心中所愿,他自然愿意为崔玉恒去尽全力,甚至以死相报。崔玉恒的话满足了他的胃口,安抚了他的心,他一时感动不已。言至此处,崔玉恒忍了忍,话锋一转问道:“让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张鹿道:“公子放心,一切都已经办妥了。”

    崔玉恒不慌不忙道:“咱们那位皇上恐怕时日无多,就算我崔玉恒不动手,也早有人盼着他死,他已经做了十六年的皇帝,上天也算对他不薄,想当年他从柴氏手中夺过江山,手段是何等阴险,如今赵光义和赵德昭为争夺储位相争不下,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我崔玉恒效仿当年,这就叫天道轮回,天若与之,本公子若不取,岂不是有负于上天。”

    张鹿跟在崔玉恒身后愤懑的叹了一声道:“公子和崔爷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把李继隆从侍卫司都指挥使的位置上拉下来,没想到却让赵德昭白白捡了个便宜,要是侍卫司都指挥使的位置落到崔爷手中,整个京城就是我们的,公子也就用不着在此精心谋划。”

    开封城的防卫殿前司和侍卫司各占一半,两司兵马共同拱卫京城城防,赵匡胤怎么可能把如此紧要的职位交给同一个人。崔玉恒微微一笑道:“谁掌握了殿前司和侍卫司,就等于掌握了整个开封城,赵匡胤不是傻子,他不会把大宋王朝的命运交到一个外人手上,李继隆虽然对赵匡胤忠心耿耿,可他毕竟不姓赵,赵匡胤把他贬到洛阳去看守菜园子,早在的预料之中。”

    要说玩弄帝王心术,古往今来,只怕没有几个人比赵匡胤更高明。张鹿点点头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崔爷没有如愿拿到侍卫司都指挥使一职未必是坏事,这说明赵匡胤依然相信崔爷,要是赵匡胤真的把侍卫司交给崔爷,恐怕......”他没有往下说,崔玉恒是聪明人,自当明白他要说什么。

    崔玉恒道:“先生高见,侍卫司都指挥使一职的确诱人,但也能杀人于无形,爹要是真的得到侍卫司,只怕崔家离家破人亡就不远了。”说到此处,他停下来冷笑一声道:“不过,仔细想一想,此事对我们而言有得有失,赵德昭得到侍卫司以后,其势必然压过赵光义一头,原本平衡的局面就此被打破,赵光义为扳回劣势必然有所动作,双方的争斗肯定会更加激烈,如此一来,谁还能管得了咋们呢?况且李继隆和父亲一直不合,他留在京城,对我们而言始终是个祸害,早点把他赶走,日后,咋们并少了个后顾之忧。”

    张鹿一抱手道:“公子说的是。”他接着道:“不知公子有没有留意到?赵匡胤似乎有意在为赵德昭铺路。”

    崔玉恒答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子承父业自古以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不知为何,崔玉恒说到这忽然脸色大变,怒骂道:“什么狗屁金匮之盟,我看都是那个老太婆和赵普那只老狐狸搞的鬼,那个老太婆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却一直阴魂不散,她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坐上皇位,居然想出这么一个祸国殃民的馊主意。”崔玉恒口中说的“老太婆”不是别人,正是赵匡胤和赵光义的生母杜太后,所谓“金匮之盟”并是她临终前的遗言。崔玉恒时喜时怒,说到这大笑一声抬手道:“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她临终前留下遗言,爹和我就要给赵匡胤做一辈子的忠臣,当一辈子的奴才。”

    听了这话,张鹿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公子志向远大,定能得到上天的眷顾。”

    怎想张鹿话言未落,崔玉恒仰头哈哈大笑一声道:“本公子从来不信什么天意,想要做成大事,靠的是智慧谋略,靠的是手段实力,一味夸夸其谈坐而论道,求神拜佛,企图坐享其成,还妄想上天眷顾,岂不是白日做梦,即便真有上天眷顾一说,上天眷顾的只怕也不是这种人。”崔玉恒并没有责备张鹿的意思,他看了张鹿一眼道:“张先生纵横江湖半生,体会应该更加深。”

    江湖险恶,崔玉恒的话说到张鹿心里去了,张鹿感叹道:“若不是有幸遇到崔爷和公子,在下不过是一介布衣,即使有满腔抱负,也无用武之地,崔爷和公子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不忘。”

    好听的话说得太多,那就没意思了。崔玉恒转身问道:“依先生之见,赵光义和赵德昭二人谁能笑到最后?”

    张鹿微微一笑答道:“笑到最后的一定是崔爷和公子。”

    这话崔玉恒十分爱听,他很是得意,哈哈大笑一声道:“那是自然。”

    话虽如此,张鹿想了想,还是说道:“赵德昭毕竟太年轻,即使赵匡胤有护犊子之心,恐怕赵德昭也斗不过他那个老奸巨猾的叔叔。”他停了停道:“依在下看,赵光义想要坐上皇位,最大的障碍不是赵匡胤,更不是赵德昭,而是朝廷的礼制法统。”他解释道:“有道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国之根本在于太子,自秦汉以来,皇位的传承历代王朝都遵循嫡长子继承制,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帝王把皇位传给弟弟的,不过,赵匡胤坐上皇位后就把赵光义封为京兆尹、平章政事,这个位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等同于太子,赵光义坐了整整十五年的京兆尹、平章政事,在天下人眼中,他就是大宋王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日后继承大统君临天下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张鹿的话说得十分在理,崔玉恒听后点了点头。张鹿再道:“当年赵德昭尚在年幼之中,赵匡胤为稳定人心,迫不得已才把赵光义封为京兆尹,十五年过去,赵德昭、赵德芳兄弟皆已经长大成人,赵匡胤只怕早就后悔当初不该草率行事,可事到如今,赵光义在朝廷上根深蒂固,要想撼动这棵大树,赵德昭还欠点火候。”

    崔玉恒一听道:“先生明察秋毫,一眼并洞悉其中利害,实在令人佩服。”他说完,阴冷的一笑道:“开封这堆火已经烧得够旺的,接下来咋们要做的就是往里面再加些柴火。”

    张鹿不解其意,问答:“公子有何妙计?”

    崔玉恒道:“本公子打算再帮一帮赵德昭,最好让赵匡胤下旨将他立为太子。”

    眼下赵德昭掌握侍卫司,势力已经压过赵光义一头,此时崔玉恒还要帮他,那不是把赵光义往绝路上逼吗?张鹿不解道:“不知公子此举意欲何为?”

    崔玉恒呵呵一声奸笑道:“赵光义为人阴险,不择手段,把他逼急了,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只有把他往绝路上逼,他才有可能铤而走险,只有如此,本公子才有机会将他除掉。”他看了张鹿一眼道:“先生,你觉得是赵德昭好对付还是赵光义好对付?”那还有问,自然是赵德昭。张鹿不答,崔玉恒“哼”一声道:“先生你就瞧好吧,用不了多久,整个天下就是咋们的。”要说心机城府之深,张鹿混迹江湖半生,只怕还不及崔玉恒之万一。张鹿闻之十分得意,他心中对崔玉恒更是钦佩有加。二人说到这里,崔玉恒换了个话题问道:“我听说最近赵光义和赵德昭都在尽力拉拢沈醉红,可有此事?”

    张鹿道:“确有其事。”他一拱手道:“公子,玲珑阁的势力非同小可,依在下看,沈醉红既然不能为公子所有,何不尽早将她除掉。”

    崔玉恒笑着摇了摇头道:“本公子眼下还不想让她死。”

    崔玉恒怜香惜玉处处留情,张鹿一时性急道:“公子,恕在下直言,他日公子得到天下,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公子何必对一个贱女人念念不忘?一旦玲珑阁被赵光义或者赵德昭拉拢过去,对咋们而言必成后患。”

    张鹿怎知崔玉恒的心思,崔玉恒道:“难道先生真以为本公子留恋沈醉红的美貌不成?”他大笑一声道:“玲珑阁在开封的势力盘根错节,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沈醉红。”又道:“没有人比本公子更了解沈醉红,先生尽管放心,本公子敢断言,她绝不会为赵光义和赵德昭办事。”张鹿忧心忡忡,但见崔玉恒自信满满,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崔玉恒停了片刻,严肃地道:“本公子倒觉得,咋们真正该担心的人是赵匡胤。”

    赵匡胤自顾不暇,有什么好担心的。张鹿道:“赵匡胤即便是只老虎,也是只病虎,有什么可担心的。”

    崔玉恒言辞凿凿道:“就算他是只病虎,终究还是虎,一不留神就能吃人,要不然,他能安安稳稳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

    张鹿若有所思道:“赵广义和赵德昭相争,李继隆被贬出开封后,赵匡胤身边能够重用的人就只剩大内侍卫统领林射谷和宁国山庄庄主鲍玉龙,宁国山庄远在洛阳,鞭长莫及,林射谷身为朝廷命官,却为江湖上一本消失已久的剑谱牵肠挂肚,公子略施小计就让他魂不守舍,办起事情来心不在焉,依在下看,也不足为虑。”

    崔玉恒道:“先生别忘了,开封城里还有个天下第一神捕薛文鹤,此人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要不是崔玉恒提醒,张鹿还真把薛文鹤给忘了。不过话说回来,薛文鹤只是开封府的总捕头,他手上既没有权利,又没有兵马,即使遇到大事,他又能怎么样呢?但崔玉恒可不这么看,他自问道:“像薛文鹤这样的人,开封城里到底有多少?天下又有多少?有谁知道?”赵匡胤擅于玩弄帝王心术,可谓如鱼得水,他到底安插了多少细作密探,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又安静了一会,崔玉恒问道:“查到尹固的下落没有?”

    张鹿摇摇头道:“这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那一百万两银子也毫无踪迹,公子,你说他会不会带着银子跑了?”

    崔玉恒笑道:“尹固虽然贪财,可他胆小怕事,他知道,如果他把银子悄悄带走,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本公子也不会放过他,一百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要想搬出开封城不是容易的事,那笔银子应该还在城里,至于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咋们只好去问尹固。”

    张鹿叹道:“大内侍卫和开封府的人都在寻找他下落,开封城早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没有找到他的踪迹,说不定他已经被人给杀了。”

    崔玉恒说道:“尹固犯的是不赦之罪,他把天捅了个窟窿,所有人都想让他死,不过,越是该死的人,越会千方百计想办法活下来,他心里很清楚,那一百万两银子是他唯一活命的机会,他一定会藏好了等待时机,这个人是个隐患,必须尽快除掉,要不然,咋们都得栽在他的手里。”说罢问道:“他的家眷眼下在哪里?”

    张鹿答道:“人在大理寺看押。”

    崔玉恒咬牙狠狠道:“派人去灭了他满门,看他还能躲到什么时候。”

    张鹿一时为为难不已,道:“大理寺戒备森严,除了官兵以外,大内侍卫和开封府都在暗中派人保护,只怕难以得手。”

    崔玉恒打定主意,他看着张鹿道:“迟则生变,此事不能再拖,先生,你亲自去一趟,不能留下任何活口。”

    张鹿唯崔玉恒命是从,他拱手道:“在下这就去办。”说完,转身没入夜色当中。

    夜入三更,天上看不到月亮,更夫敲了三下铜锣,嘴里零零碎碎念叨着好似夜下风高,杀人越货的咒语。开封城的喧闹风轻云淡般并被深夜抹去,换来的是天地之下的死寂和夜里的春风。然而,平静之下永远是暗潮涌动,开封的夜晚似乎比白昼更加热闹。

    大理寺大门紧闭,借着高挂在门口灯笼发出昏暗的光,一对凶恶的石狮子卧在门前,依稀还能让人感觉到京畿重地的威严。正如崔玉恒所言,尹固犯的是不赦之罪,大理寺负责追回失银审理尹固一案,大理寺上下官员自然不敢怠慢。当然,谁都清楚,尹固不过是个小小的吏部主事,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没胆子打军饷的主意,背后必有隐情。迟迟找不到尹固的下落,案子就没有办法审结。事情拖得越久,说明背后隐藏的势力越大。大理寺那些官员在朝中为官多年,他们知道这桩案子不好办,就只好故意搪塞拖延,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知赵匡胤并不想就此草草了事,大内侍卫的介入更让事情变得复杂。

    尹固的案子可谓拖泥带水,越往下查,牵出的秘密越多。赵匡胤似乎有意想把事情闹大,他命林射谷鸡蛋里挑着骨头穷追猛打,因此获罪的官员越来越多。伴君如伴虎,赵匡胤是何用意没人知道。林射谷命人把尹固的家眷都抓起来关进了大理寺,但为了安抚尹固,专门给他的家眷安排了住所,每日好酒好菜伺候伺候,又派重兵把守,不敢有丝毫怠慢。林射谷此举用意有二,一者,想利用家眷把尹固逼出来;二者,防止幕后之人杀人灭口。

    夜深人静使人昏昏欲睡,多日风平浪静,加之大理寺戒备森严,难免让人生出携带之心。一个穿夜行衣的人与夜色融为一体,那人施展轻功在房檐瓦力间行走,仿佛如出没于夜间的的飞禽般敏捷。他如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又如一根羽毛落在地上听不到一丝声响。

    来人悄无声息径直闯入大理寺,落在一个小院子房顶之上。院子中七八个大内侍卫严阵以待,不时有官兵来回巡逻。那人来无影去无踪,行动十分迅速,并未引起大内侍卫的注意。不过,暗中却有双眼睛盯着来人的动向。穆子苏放浪形骸之外,走到哪里就睡在哪里,今夜正好睡在大理寺房梁上,来人的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目光下,只不过他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来人没有发现他的踪迹罢了。

    只见那黑衣人站在房顶似乎在盘算观望,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忽然纵身落入院子中。院子中的大内侍卫听到动静,一人大喝道:“有刺客......”话言刚落,七八个人拔剑一拥而上。那黑衣人不慌不忙,拔剑银光似雪,剑气冲云扶摇直上,不过一招,那七八个大内侍卫并倒在地上或死或伤。

    此时篝火四起,早已埋伏在四周的官兵和大内侍卫蜂拥而至,院子中黑压压的一片,顷刻间挤满了数十人将来人围在中间,刀枪剑戟一起朝那黑衣人身上招呼。那黑衣人独自面对众多大内高手毫无退意,他手里的剑就是盾,攻并是守;他好似一头猛兽,又好似满天神鬼,能叫天地变色,山河动容,数十个大内高手竟挡不住他的去路。尽管大内侍卫拼尽全力,却还是让他闯进了关押尹固家眷的房间,等众人冲进房间,黑衣人已经破窗潇洒而去,奇怪的是屋里空空如也没有一人,黑衣人并未得手。既然黑衣人没有得手,那屋里的人去哪了呢?众侍卫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呆若木鸡。

    穆子苏趴在屋顶,院里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眼里。大内侍卫个个精挑细选可以以一当十,没想到非但没有挡住那个黑衣人,反而让黑衣人刺死刺上十几个人,撂下一地尸体扬长而去,可见那黑衣人武功卓绝举世无双。穆子苏虽然好奇那黑衣人的身份,但他自知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贸然追去没什么好果子吃。他心想,今夜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干嘛多管闲事,于是,干脆躺下来继续睡大觉。

    这时候,林射谷带着卓云和马长信问讯赶来,薛文鹤与手下捕快也适时而至。一个官阶较高的侍卫拱手迎上前跪地对林射谷道:“属下无能,让刺客跑了。”

    林射谷关心的并不是有没有抓住刺客,他关心的是尹固的家眷是否还在。林射谷与卓云、马长信一起闯入房中,见尹固的家眷不知踪迹,撞出门来喝道:“让你们看的人呢?”

    众侍卫一听纷纷持剑半跪在地上,领头那人神色慌忙,吞吞吐吐道:“半个时辰前属下还曾派人到屋里看过,当时人还在屋里,可没想到......“

    要是人让那黑衣人杀了也罢,偏偏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给丢了,林射谷大气,怒骂道:“我不是说过,让你们没隔一炷香就要进去看看吗?连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

    那领头的侍卫大吓道:“属下办事不利,甘愿受罚。”

    丢失人犯是重罪,责罚自然是难免的,林射谷一挥手道:“全都滚下去,回去以后,每人去领五十军棍。”众侍卫一听,灰溜溜退了下去。眼见院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这个跟头栽得实在太冤,林射谷恨恨不已。正好此刻薛文鹤和手下黄、马二人在场,林射谷并打量薛文鹤等人一眼冷冷道:“薛捕头,你们开封府的人到这来做什么?”

    薛文鹤岂能不知他心里想什么,无非是丢了面子,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罢了。薛文鹤抱手道:“林大人,你我都是在为朝廷办事,林大人不敢怠慢,我薛文鹤也不敢玩忽职守,依在下之见,咋们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薛文鹤不过是小小的开封府总捕头,竟然敢当面顶撞他,林射谷心中十分不快,闷闷不乐道:“今夜之事大内侍卫全权负责,就不有劳薛捕头了,薛捕头请吧。”他一摆手下逐客令。

    薛文鹤为人正直,不喜欢趋炎附势,更不会因权贵折腰。他面不改色,据理力争道:“凡是在开封城内发生的案子,开封府责无旁贷,望林大人见谅。”说完,转头对黄、马二人道:“马上查验尸体。”黄、马追随薛文鹤多年,和薛文鹤一样忠直仁义,二人一听,挥手命手下人一一勘验院子中尸首。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现场均已勘验完毕,黄、马二人回到薛文鹤身边冲薛文鹤点了点头,薛文鹤方才对林射谷拱手道:“林大人,在下不打扰了。”说罢,带领手下捕快退了出去。

    退至大理寺门外,众捕快停了下来,马彪拱手道:“总捕头,今天晚上的事林大人不会栽在咋们头上吧?”

    薛文鹤道:“我等为朝廷尽心尽力办事,有什么好怕的。”

    黄、马二人一听,皆点了点头。黄虎似有些不安问道:“总捕头,你说那刺客到底是什么人?我等仔细查验过那些大内侍卫尸体,均是一剑毙命,那么多大内侍卫都没有挡住那刺客,那刺客的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此话马彪十分赞同,他和黄虎相互看一眼道:“从我们听到有刺客闯入,到我们赶到现场不过片刻功夫,那刺客就已经得手扬长而去,要知道,大内侍卫可不是好对付的,眨眼之间让他杀了那么多人还能全身而退,那人的武功的确令人吃惊。”

    今夜令人吃惊的事情何至于此,薛文鹤轻叹一声道:“京城中藏龙卧虎,看来在背后搞鬼的人坐不住了,只是到底是什么人劫走了尹固的家眷呢?”黄虎、马彪只顾着那刺客,却没有想到这一层。薛文鹤接着道:“大理寺乃京畿要地戒备森严,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悄无声息的带走,这说明什么?”

    黄虎、马彪在薛文鹤手下办差,破获的大案要案不计其数,他们二人可不是一介武夫,看不懂其中玄机。马彪直言道:“这说明大理寺内部有人在放水,大内侍卫当中恐怕也有人在暗中相助。”

    马彪一语中的,果然聪明。薛文鹤喃喃道:“有人来杀人,有人来救人,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怎么看都像场戏,实在令人回味无穷。”

    经薛文鹤提醒,黄、马二人好像也嗅到了什么问道,黄虎接上话道:“此前我们一直以为尹固失踪军饷被盗与晋王殿下和武功郡王殿下争储有关,今夜看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这正是薛文鹤所担心的,他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禁仰头看着茫茫夜色叹道:“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我等为朝廷当差,这个饭碗日后只怕会越来越难端咯。”

    隔日清晨,一切归于平静,开封依旧繁荣,夜里的刀光剑影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大早,沈醉红和赢翠云结伴从楚秀坊走出来。大门刚打开就看到一辆黄灿灿的马车停在门前,一个衣着华丽的老太监站在门前,身后是一队衣甲鲜明的官兵。老奴见到沈醉红,笑得跟花一般道:“老奴见过沈姑娘。”

    那老奴是晋王赵光义府上的佣人,最近两个月,每隔几天他都要到楚秀坊来替赵光义给沈醉红送礼。一来二去,沈醉红和他已经算是熟人了,不过沈醉红只知道他姓陈,至于他叫什么,沈醉红从来没有问过。

    想必今日他还是来送礼的,沈醉红对他微微一笑道:“陈公公,你怎么又来了?”


    那姓陈的公公乐呵呵地道:“老奴奉王爷之命给姑娘送礼来了。”他一挥手道:“拿上来吧。”只见四个妙龄少女依次走到沈醉红跟前,为首一人手中捧着一把古琴,第二人手中一把镶嵌宝石的宝剑,第三人手中的是胭脂水粉,而最后那人手里则是一副黑白云子。姓陈公公的走到沈醉红跟前拱手道:“听闻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王爷特意让老奴把这几样宝物送来。”他先指着那副黑白子道:“这副云子是大理国进贡,姑娘兰心蕙质,这副棋子到了姑娘手里才算物有所值。”接着,他走到下一个人跟前道:“这些胭脂都是从西域商人手中得来的,只有宫里的娘娘才有资格享用。”他再走到那炳宝剑前道:“姑娘武艺精湛,这柄宝剑是王爷命宫中匠人为姑娘打造的。”最后是那把古琴,陈公公道:“这把琴传闻是司马相如送给卓文君的定情之物,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是当世奇女子,只有姑娘才配得上这把古琴。”他一一把四件宝物的来路向沈醉红言明,而后道:“王爷对姑娘十分赏识,这些东西,还望姑娘不要嫌弃。”他带来的四件东西样样都是宝物,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谁敢嫌弃。陈公公说完,也不问问沈醉红是否愿意收,一摆手对那四个姑娘道:“拿进去吧。”有一个不见外的主子,那四名女子自然也没把自己当外人,排着队把东西往楚秀坊里送。四个女子把东西放下后并转身走出楚秀坊,待四人出门后,陈公公再次拱手道:“王爷说了,姑娘若得空,请姑娘一定要到王府坐坐,老奴告辞。”事情办完,他并命人赶着马车调头离去。

    等送礼的队伍离开后,沈醉红和赢翠云回到客厅当中。那四件宝物整齐的摆在眼前,实在令人爱不释手。看得出,赵光义可谓花了不少心思,他每次派人送来的礼物皆如此,既贵重却又不失雅致,每每总能抓住沈醉红的心。剑是沈醉红安身立命的手段,胭脂可以增添女人的光彩,棋能见长她的修养,而琴是她诉说人生的工具。这四件东西可以说是她的自尊,她忍不住伸出手一一触摸每一件宝物。

    越是令人着迷的东西,往往越危险。沈醉红只是江湖中的一介女流,天子脚下男人当道,她想占有一隅之地无异于以虎谋皮。赵光义和赵德昭都是掌握天下命运的人物,与他们来往就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二人皆对她推崇备至,不惜厚礼相赠,如此一来反而更危险。

    赢翠云忧心忡忡越想越害怕,忍不住道:“姑娘既然不想为晋王和武功郡王办事,他们送来的礼物,姑娘最好还是不要收的为好。”

    沈醉红生性倔强,她想要的东西可以自己去挣,不需要别人施舍,她自然不想收赵光义和赵德昭送来的礼物。只是赵家叔侄位高权重,玲珑阁要想在开封地面上生存,这两个人实在得罪不起。她心里清楚,拒收二人的礼物,就等同于自绝于二人,后果不堪设想。她不想驳赵家叔侄的面子,无奈之下,只好收下赵光义和赵德昭送来的礼物。可谁曾想到,有了第一次,赵家叔侄并派人没完没了往楚秀坊送东西。她真后悔当初就该断然拒绝,现如今可倒好,她想拒绝,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好。

    再好的东西,不是靠自己的努力挣来的,对沈醉红而言就没多大诱惑了。沈醉红回过神来道:“姑姑,你是了解我的,我沈醉红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别人施舍的东西,即使再名贵,我也瞧不上眼。”她一忍叹道:“拿人家的手短,当初为了不得罪赵光义、赵德昭叔侄,我只好收下他们送来的礼物,没想到却招惹来这么多事。”

    赢翠云无奈道:“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而二次,姑娘收下的礼物越多,日后反而越不好拒绝,赵光义和赵德昭虽然是叔侄,可一直面和心不和,他们两人都想成为大宋天子,姑娘你想两边都不得罪,到头来只怕两边都不讨好,到那时,姑娘又该怎么办呢?”沈醉红要是知道该怎么办,就用不着犯愁了。赢翠云想了想劝道:“咋们在开封地面上行走,无非是为了混口饭吃,姑娘素来不愿与官府中人来往,依我看,咋们应该尽早想个万全之策,最好两边都不要得罪。”

    两边都不得罪,世上哪有这种好事。沈醉红皱着眉长叹一声道:“姑姑,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吧。”赢翠云知道沈醉红有为难之处,只好就此打住。

    这时候,沈佩心从门口路过,见沈醉红和赢翠云在客厅里,“哎”的一声探出头来道:“姐姐、姑姑,你们还没走呀?”她看到客厅里摆放着的礼物,迫不及待走进客厅。沈佩心是个女儿家,她喜欢胭脂水粉,并顺手拿起一盒胭脂放到鼻子前闻了闻,兴奋的对沈醉红道:“好香呀,姐姐,这些胭脂能给我吗?”

    只要是沈佩心喜欢的东西,沈醉红都舍得给她。不过,眼前这些礼物是赵光义送来的,赵光义派人送来这些礼物动机不纯,沈醉红不想为他做事,这些礼物日后还要还给他,只好委屈沈佩心了。沈醉红严肃地道:“佩心,把东西放下,这里面东西谁都不能碰。”

    沈佩心哪知道沈醉红的用意,她呆呆看着沈醉红道:“姐姐,怎么了?”

    沈醉红没有回答,她转头对赢翠云道:“姑姑,这些东西都收好了,机会还要还给晋王。”赢翠云点了点头,沈醉红并又回头对沈佩心道:“佩心,这么早你去哪?是不是又想去找那个姓穆的小子?”

    沈佩心红着脸低下头道:“哪有,我去太医院给落月拿药。”

    要不是沾了赵德昭和赵德芳的光,平民百姓哪有机会享受御前太医的照顾?说好实话,沈醉红并不想沾这个光,奈何沈落月的病情一天天加重,为了这个弟弟,她只好放下身段。

    沈佩心的心思瞒不过沈醉红,她声称说去太医院给沈落月拿药,拿药是真,顺便去见见穆子苏恐怕也是真的。女大不中留,沈醉红没有拆穿她,对她喃喃道:“快去快回,别让落月等久了。”沈佩心一听,开心的一笑,挥一挥手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等沈佩心走远后,赢翠云拱手对沈醉红道:“对了姑娘,昨天晚上有人到大理寺刺杀尹固的家眷。”

    沈醉红一愣,想了想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赢翠云摇了摇头道:“还不清楚,不过,据说有人事先把人从大理救了出去,大内侍卫和开封府的人眼下正在四处找人。”沈醉红没有回答,二人一前一后一起走出楚秀坊。如往日一样,一辆从玲珑阁来的马车停在门前,二人上车后,马车朝着玲珑阁的方向驶去。

    夜幕降临,汴京的华灯绽放出她柔美的样子。宝马雕车,铁树银花,歌舞谈笑的欢乐似乎预示着下一个盛世即将到来。柔情的梦,是黑夜最好的诉说。今夜的玲珑阁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人亦或醉亦或醒,亦或悲亦或喜......温柔乡即是英雄冢,即使世上所有男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但总有人心存侥幸跃跃欲试。

    韩平宋、北冥欧、练素红三人改头换面坐在玲珑阁天字号客房当中,面前的一桌酒菜已经摆凉了,却不见三人吃上一口。再好的酒菜,如果没有好的心情,也很难令人有好胃口。三人此次受人之邀来到开封已有二十余日,对方却迟迟不肯露面。今夜相约在玲珑阁相见,三人在此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对方依然没有出现,不免令人心中不悦。

    玲珑阁是那些有权有势的男人逍遥快活的地方,门外时时传来男欢女爱的声音,对方选在这种地方见面,北冥欧心中早就按捺不住。此人纵横江湖一生,在江湖上可以说德高望重,谁敢不买他的面子。此次到开封来,不想碰了一鼻子的灰,依着他往日的性子,他早就拂袖而去,要不是韩平宋苦劝,他才不会等到今天,更不会到玲珑阁这种地方来。话说回来,北冥欧是聪明人,他此次到开封来本就是来挑事的,依他的阅历,他隐隐能感觉到对方不简单,要不是奇货可居有利可图,韩平宋又怎劝得了他。

    韩平宋自然也有些不快,不过,他心里想什么从来不会挂在脸上。韩平宋贪财好色,门外的喧闹声既让他心烦,又让他心动。江湖中人素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人管得了,这次开封之行把他苦苦关在笼子里二十余日,他早就憋疯了,他在心里暗暗毒誓,对方若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非要看对方好看不可。

    比起韩平宋和北冥欧,练素红心中可没有那么多怨言。她是个女人,天生要比男人更能沉得住气,况且她久历江湖,什么样的世面没有见识过,今日这点挫折比起河西走廊的风沙不过是毛毛细雨。江湖险恶,练素红心里清楚,她与韩平宋、北冥欧等人为伍固然有利可图,同时也是在与虎谋皮。她是党项族人,党项李氏虽然占据五州之地,但与大宋、大辽甚至北汉相比,党项人的力量实在太弱。北汉和辽国沆瀣一气互为攻守,韩平宋和北冥欧可以说是同道中人,她则不同,今日她之所以能和韩平宋、北冥欧坐在一起,无非是因为大家有共同的目的,他日一旦局势有变,说不定就成了敌人。练素红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从来不信任何人,今日也是如此。她和韩平宋、北冥欧看似亲密,实则不过是做戏罢了,免得大家脸上不太好看。

    玲珑阁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来,沈醉红没有理由把客人拦在门外。有朋自远方来,按理说是值得高兴的事,只是韩平宋、北冥欧、练素红三人实在是不速之客。这三人向来在北方称雄,突然跑到中原来,恰恰又赶在当下多事之时,不免让人起疑。再者,三人武功了得,她们既然已经到了开封,大可大摇大摆现身,何必装出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又何必偷偷摸摸跑到玲珑阁来。沈醉红为人强势,事事都想尽在掌握,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韩平宋三人越是小心谨慎,她越是好奇,一时不免忧心。

    赢翠云推门进来道:“姑娘,那三个人还没走,她们好像在等什么人。”见沈醉红不答,赢翠云道:“那三人都是江湖上厉害的角色,她们素来只在北方武林行走,怎么突然到开封来了?会不会与开封城内发生的事情有关?”

    沈醉红站了起来,她沉默良久问道:“屋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赢翠云摇了摇头道:“那三个人武功高强,咋们的人不敢靠的太近,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沈醉红忽然觉得自己成了聋子瞎子,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她不禁暗暗握紧拳头。赢翠云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轻声劝道:“姑娘,这三个武艺超群,依我看,咋们还是别管这闲事为好。”

    别人不敢做的事,沈醉红偏要做,她目光锐意扭头对赢翠云道:“辽人亡我之心不死,韩平宋此时到开封来,背后肯定有阴谋,我沈醉红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也知道忠义二字,既然撞上,难道要坐我视不理吗?”当年沈醉红孤身一人在开封地面上闯荡,凭的就是一颗侠义之心,即便多年过去,开封的金钱、权贵又怎能让她失去英雄本色。赢翠云当年之所以愿意为沈醉红效力,看重的无非也是沈醉红身上的侠义本色,沈醉红如此说,她并无话可说。

    楼下一阵热闹传来,赢翠云稍稍打开门从门缝里向外看去,崔玉恒正带着他手下一群喽啰往楼上来。赢翠云不禁冷笑一声转头对沈醉红道:“姑娘,是崔玉恒。”崔玉恒是玲珑阁的常客,沈醉红早就见怪不怪,故而默不作声坐了下来。可谁都没想到,崔玉恒上楼后,居然径直朝韩平宋、北冥欧、练素红三人所在的房间走去。赢翠云一时不解道:“姑娘你来看......”沈醉红走到赢翠云身边,正好看到崔玉恒推开房门与张鹿一前一后走了到房中去,顿时大吃一惊。赢翠云百思不得其解,问道:“难道是崔玉恒......?”沈醉红没有回答,崔玉恒在她眼中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花花公子,可今夜,她突然觉得看不透崔玉恒。

    崔玉恒突然造访,着实把韩平宋、北冥欧、练素红三人吓了一大跳,三人猛地站起来你看我我看你,好像吃了哑药一般。安静片刻,练素红搔首弄姿“哟”的一声道:“这不是崔玉恒崔公子吗?”崔玉恒和张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嘴角会意一笑。见此情形,练素红挑了他一眼道:“崔公子好像走错地方了吧。”话虽如此,可张鹿一直在和她们居中联络,三人瞧得出张鹿对崔玉恒毕恭毕敬,想来,崔玉恒就是张鹿背后那个人。依眼下的情形来看,三人固然不敢相信,却也不得不接受事实。

    门外守候的喽啰把房门关上,崔玉恒哈哈大笑一声走到桌子面前坐下来,他似乎根本没有把韩平宋三人放在眼里,独自满上一杯酒一饮而尽,而后道:“得罪了三位。”

    崔玉恒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气得北冥欧、韩平宋二人咬牙切齿,心中一时生出几分杀意。却见张鹿纹丝不动站在崔玉恒身后,双眼紧盯着他们二人。崔玉恒敢在她们面前如此放肆,想必是有备而来。张鹿此人身份不明,北冥欧、韩平宋二人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惊人的内劲,故而不敢贸然发作。

    过了一会,练素红装腔作势摆弄一番坐到崔玉恒身边,她打量张鹿一眼,凑到崔玉恒面前道:“崔公子,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练素红的确了解男人,不过,她的卖弄并未引起崔玉恒的注意,崔玉恒笑而不言。

    见状北冥欧大气,他一掌啪在桌子上喝道:“崔玉恒,你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崔玉恒再饮一杯,还是不说话。韩平宋似乎看明白了什么,他脸上的怒气全消,哈哈大笑一声坐回原处道:“崔公子真是深藏不露,你这出戏,把所有人都给骗了,何愁大事不成。”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崔玉恒、韩平宋相互看着对方大笑起来。北冥欧也是聪明人,听话听音,韩平宋的言下之意他能听不明白?自然怨言消了不少。三言两语间,双方已经有了默契,韩平宋心中一时不快,责备道:“崔公子日理万机,难怪把我等晾了这么久,看来崔公子还是信不过我等。”

    韩平宋的话说的阴阳怪气,言语间尽是讥讽嘲弄之意,崔玉恒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一笑道:“韩兄不必拐弯抹角的说话,我崔玉和有足够的诚意和三位合作,要不然今夜,咋们也不会坐到一起。”

    话音刚落,北冥欧冷笑一声道:“诚意......老夫一生纵横江湖,从来没有人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恕老夫直言,崔公子,恐怕你还得学学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北冥欧的言下之意崔玉恒明白,崔玉恒丝毫不加理会说道:“北冥前辈武功高强,不过有些话在下说出来,前辈你可别生气。”他微微一笑道:“北冥前辈,你的主子刘继元虽然是一国之君,可北汉和大宋天下相比不过是弹丸之地,前辈是江湖中人,江湖和天下相比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前辈虽然在江湖黑白两道上名声显赫,可在天下人面前,又有多少人知道北冥有雪,霜飘天下呢?”

    北冥欧一听暴跳如雷,大骂道:“你......”

    他刚一开口,崔玉恒并抬手道:“北冥前辈何必动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又道:“在下的话还没说完,等在下把话说完了,前辈自然知道在下是不是真的有诚意。”他停下了来顿了顿道:“前不久开封发生几件大事,户部一位主事失踪,一百万两军饷不翼而飞,两个手握重兵的禁军副统领莫名其妙被人杀了,这几件事,想必三位都听说了吧?”

    北冥欧“哼”的一声喝道:“听说了,那又怎么样?”

    崔玉恒一笑道:“既然北冥前辈听说了,自然也该知道,赵匡胤一心想要灭了北汉一统天下,要不是军饷丢失,统军将领被杀,只怕眼下北征大军已经到了晋阳城下,你的主子刘继元还能安安稳稳做他的偏安一隅之君吗?”

    北冥欧答不上来,韩平宋一时将信将疑问道:“这么说,这几件事都是崔公子派人干的咯?”

    崔玉恒一抱手笑道:“辽国和北汉是盟友,大宋若对北汉用兵,辽国必然出兵相助,两军交战,到时候辽国难免损兵折将劳民伤财,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今军饷没了,统兵的心腹将领也没了,赵匡胤一时半会拿什么去攻打北汉?在下不才,想必这份厚礼耶律喜隐大王和刘继元应该喜欢,不知道能否表达在下的诚意。”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只是崔玉恒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韩平宋不解道:“崔公子,你爹崔万钧位高权重深得赵匡胤的信任,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崔玉恒端起酒杯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喝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崔玉恒可不甘心屈居人下。”说罢举杯把酒饮下。

    崔玉恒的话锋芒毕露,令韩平宋、北冥欧语塞,练素红走上前去问道:“崔公子,难道你还想做皇帝不成?”

    崔玉恒毫不掩饰答道:“是又怎么样?这个天下本来就是能者居之,赵匡胤能做皇帝,我崔玉恒怎么就不能做?”

    说到此处,场面变得有些紧张,韩平宋三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过了好一会,北冥欧呵呵一声拱手道:“崔公子智谋广远老夫佩服,只不过皇帝的宝座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崔公子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崔玉恒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大笑一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赵匡胤已经病入膏肓,赵光义和赵德芳为争夺储位无暇顾及旁人,如此天赐良机何愁大事不成,何况我爹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半个京城都在崔家手中,只要谋划得当,改朝换代指日可待。”

    韩平宋一心颠覆大宋王朝,崔玉恒一席话令他激动万分,他站起来拱手道:“公子好计谋,不知我等能为公子做些什么?”

    崔玉恒一听道:“在下请三位来正是为了此事,赵匡胤苦心经营十余年,大宋势力雄厚难以撼动,崔家一旦在开封起事,各路兵马就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勤王,听说韩兄是耶律喜隐大王的心腹,北冥前辈是北汉国师,到时候,想请耶律大王和北汉从北面发兵,咋们里应外合就能轻而易举灭掉大宋。”

    此计正合韩平宋的胃口,只是三人为什么非要帮崔玉恒的忙,给崔家做嫁衣呢?韩平宋道:“崔公子,这么大的事,不知事成之后我等有何好处?”

    崔玉恒笑道:“我崔玉恒既然真心诚意和三位合作,自然不会亏待了三位。”他继续道:“幽云十六州自古是汉人的土地,如今被辽国占据,汉人无时无刻不想收回幽云十六州,事成之后,在下愿意和耶律大王约定,幽云十六州从此划入辽国的版图,在下愿意和辽国结为兄弟之国,从此互不侵犯。”说完,他转头对北冥欧道:“至于北冥前辈,请前辈转告刘继元,只要他肯帮忙,事成之后,他可以继续做皇帝,不仅如此,在下还可以把大宋以前攻占北汉的土地都还给他,并承诺从此不再提收回北汉之事。”崔玉恒停下来一笑道:“至于三位,到时候在下另有所报,绝不会亏待了各位,不知道三位觉得怎么样?”

    崔玉恒开出的价码足够诱人,三人相互看一眼,北冥欧道:“崔公子果然爽快,既然如此,咋们就这么说定了。”

    崔玉恒大喜,他迫不及待满上四杯酒,端起其中一杯道:“既然如此,咋们干了这杯酒,谁要是背信弃义,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北冥欧、练素红端起酒杯正要和崔玉恒一起把酒饮下,韩平宋却道:“且慢......”今夜韩平宋算是看明白了,崔玉恒此人野心勃勃机智过人,他日若事成了,只怕他未必会遵守今日的诺言。待三人把酒杯放下,韩平宋一抱手道:“崔公子开出的价码的确诱人,只不过空口无凭实在令人难以信服,要是日后公子反悔了不认账......”他哼哼一声道:“崔公子,依在下之见,咋们还是白纸黑字写明白了的好。”

    北冥欧只顾着高兴,却没有想到空口无凭留下了这么大一个漏洞。听了韩平宋的话,他方才醒悟,说道:“韩少侠说的对,崔公子,这件事咋们还是说明白了的好。”

    崔玉恒早有准备,他命人拿笔墨来,“唰唰”几笔落下,他一手漂亮的好字,双方的盟约就已经写完了。韩平宋和北冥欧拿去仔细一读,见盟约其中无误这才点了点头。有此盟约,日后崔玉恒想抵赖,他们就有了凭据。

    不过,即便有此盟书,韩平宋还是觉得有些不大安心。于是,他把盟书放到崔玉恒面前笑道:“崔公子,在下不是信不过你,为了让咋们的合作更愉快,在下提议在这盟约上面再加上一条,谁要是背弃了盟约,其余三家并共同讨伐,你觉得如何?”韩平宋说完目不转睛盯着崔玉恒。

    还是韩平宋老辣,他这一招着实厉害,只需在盟约上面加上几个字,谁要是违背了盟约,就不能不考虑后果,为她们之间签订的盟约又加上了一把牢靠的锁。崔玉恒倒是爽快,他落笔生花,按韩平宋所言写下盟约,而后与三人一起签上姓名按上手印,盟约既成。

    共同饮一杯酒,崔玉恒道:“韩兄、北冥前辈、练姑娘,大家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眼下在下有件事想请三位去办,麻烦三位到洛阳走一趟。”开封的繁华令人流连,可韩平宋三人而言,开封并非久留之地,在此地逗留太久,难免让人发现行踪坏了大事。崔玉恒安排好一切,并摆出他王公贵族的派头大摇大摆离去,至于韩平宋等三人,三人武艺超群自有办法离开,用不着他操那份闲心。

    夜深人静时,崔府上下一片死寂,就连巡逻的武士也显得漫不经心。一条人影趁夜色来到崔府门外,那人身法轻盈,施展轻功轻轻一跃并落到崔府一丈高的院墙上面,接着纵身一跃落到院子中去。来人行动快如闪电,来去不留一点痕迹。崔府上下机关密布,寻常之人贸然来犯,只怕还没有靠近崔府大门,就已经被射成刺猬。那人能避开层层守卫闯入崔府,可见武功不弱,胆子也不小。

    借着天上的月光,来人的模样依稀可辨,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练素红。练素红的武功自然不必说,可要不是迫不得已,她绝不会深更半夜冒冒失失闯入崔府。今夜与崔玉恒在玲珑阁会面,韩平宋、北冥欧皆有所得,只有练素红一无所获,她深夜造访崔府,为的正是向崔玉恒讨个说法。

    练素红一口气闯到崔玉恒房门外,眼看四下无人,并轻轻推开窗纵身滚入屋内。哪想到她刚落地,屋里并亮起灯火。如此情景,练素红心中顿时一惊,她转头一看,只见崔玉恒安安稳稳坐在房中,似乎早就料到她要来。

    练素红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眼下这种场面吓不到她,转瞬之间,她并换了一副妩媚的笑脸,软绵绵的倒在崔玉恒怀里道:“崔公子是在等我吗?”

    崔玉恒被她的美貌所迷惑,一双手指从她精致的脸上轻轻滑过,而后搂住她的腰笑道:“练姑娘美貌动人,难怪江湖上多少英雄好汉都拜倒在你的裙下。”

    练素红热辣的咯咯一笑道:“崔公子怜香惜玉,你可不能像那些臭男人一样骗我,只要公子对我好,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不好色,练素红一边说,一边把衣服往下拉,露出一双雪白的香肩。

    崔玉恒血气方刚,一时春心萌动,他用力一推,练素红半推半就倒在床上,一双夺人心魄的眼睛紧紧盯着崔玉恒。美色当前,崔玉恒却一改往日的做派站起身来整理整理外衣。练素红自认为天下所有人男人都不可能禁得住自己的诱惑,见崔玉恒不为所动,她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当然,她知道,崔玉恒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与这样的男人来往,流泪的永远是女人,要不是形势所迫,她才不愿主动投怀送抱。

    练素红把衣服穿好走到崔玉恒身旁,她的目光依旧挑逗,微微笑道:“崔公子,难道我不够漂亮吗?”

    崔玉恒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的脸道:“像练姑娘这样的女人真是天下尤物,只可惜......”崔玉恒哈哈一笑道:“练姑娘,咋们还是谈正事吧。”

    练素红有些诧异,问道:“崔公子,你知道我会来?”

    屋里就他和练素红两个人,没必要遮遮掩掩,崔玉恒直言道:“事成之后,韩平宋和北冥欧都能从我这里得到好处,练姑娘你想要什么呢?”

    和聪明人做买卖就是爽快,练素红道:“奴家是一介女流,自然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只不过......”练素红微微一笑道:“公子风流倜傥,想必不会亏待了奴家,公子可不能厚此薄彼哟。”

    崔玉恒一听仰头大笑一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崔玉恒可不像赵匡胤那样小家子气。”他忍住转头看着练素红道:“姑娘是党项豪杰,党项李氏所求无非世守厦州、银州、绥州、宥州、新州五州之地,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赵匡胤非要搞什么一言堂,容不得别人和他共有天下,姑娘尽管放心,只要我的愿望达成了,党项人的愿望都能实现。”

    说起此事,练素红心中愤愤不平“哼”的一声道:“五州之地乃是党项人的祖先之地,当年党项族人为助李唐剿灭黄巢之乱,定难军恶战数年,死伤者数以万计,平定黄巢叛军后,单项人为李唐驻守北疆世代效忠中原王朝,可以说五州之地处处流淌着党项人的鲜血,大宋立国后,先主公主动上表称臣,许诺定难军愿意效忠大宋,为大宋世守疆土,并且派兵助大宋攻打北汉,我家主公忠心可鉴,绝无叛逆之心,奈何在汉人眼中,党项人始终是异族不可信任,当权者步步紧逼,刻意挑唆党项人内部的矛盾,我家主公一忍再忍,大宋若有李唐的胸襟,党项人何至于落到今天。”

    崔玉恒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练姑娘,你可以回去告诉你家主公,我崔玉恒恩怨分明,只要他能助我成就大业,我崔玉恒绝不会忘记他的恩情。”

    练素红大喜道:“此话当真?”

    崔玉恒答道:“君子一言,绝无二话。”

    练素红打量着他,片刻后盈盈一笑道:“崔公子这么晚引我来此,不会只想和我说这些吧?”

    崔玉恒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道:“姑娘果然聪明。”他一转身背对着练素红道:“韩平宋不过是辽人的一条狗,北冥欧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日我得了天下,绝饶不了他们,今夜请姑娘来,是想让姑娘帮我盯着他们,免得他们耍花样。”

    江湖中人最重承诺,练素红不解道:“公子已经和他们签订了盟约,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崔玉恒大笑一声道:“所谓的盟约不过是废纸一张,以狼为伍,本公子不能不多留个心眼。”

    练素红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想,既然崔玉恒和韩平宋、北冥欧各怀鬼胎,又如何成就大事呢?仅仅几个时辰,崔玉恒已经出尔反尔,即便他真的得到了天下,只怕到时候党项人也没什么好日子可过。

    练素红自然不会在崔玉恒面前露出心事,沉默了一会,她佯装笑意对崔玉恒道:“好,咋们一言为定。”说罢,妖娆的靠在崔玉恒身上道:“那今天晚上......?”

    崔玉恒闻到练素红身上的香味,目光直勾勾看着练素红道:“咋们之间的买卖没必要做到床上去。”说完呵呵一笑。

    练素红脚下一旋转从崔玉恒怀中离开,她走到窗前回头对崔玉恒一笑,纵身从窗口跳了出去。两扇窗在风中轻轻摇动,夜色下寂寥无人,练素红已经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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